□周生来

  孝歌是瑶族老人出世后,守灵时演唱的歌曲,它是瑶族丧葬祭祀的一个重要仪式。如:在湖南江永,瑶族非常重视人生礼俗,有“生时喜酒死时歌”之说。坐孝堂,唱孝歌成了丧葬礼俗的重中之重。在广西灌阳瑶族地区,每逢有人逝世,便在停放灵柩的堂屋里打歌堂。参加者除死者亲属、亲戚、朋友外,还有俗称“赶歌堂”的人,即同村或邻村的男女老少。歌堂上唱的歌,统称“孝歌”。

  瑶族孝歌可以分为仪式性和娱乐性两种,仪式性孝歌是在歌堂中随着悼念仪礼唱的,主要是对亡灵的超度,有比较固定的唱词,比较庄严肃穆。娱乐性孝歌不是纯粹的哀歌,很多是歌师即兴创作,主要是为了娱人,活跃气氛。在内容上,瑶族孝歌包括的种类很多,有赞美的、哀挽的、祭奠的、劝诫的、讽喻的、感叹的、生活的等。

  瑶族孝歌程式复杂,内容丰富,体现出瑶族人民对世界的认识和思想感情、风俗习惯、审美心理等等,是瑶族社会生活和人们心理的反映,透过瑶族孝歌我们可以窥视瑶族的宗教意识和哲学世界观。作为瑶族丧葬仪式的一个重要民俗活动,瑶族孝歌具有浓厚的民族民间文化色彩,蕴含重要的教育价值、民俗价值、历史价值和审美价值。

一、瑶族孝歌对瑶族后辈子孙具有重要的教化作用。

  孝歌,顾名思义,就是劝人行孝。孝是中华民族后辈尊敬善待父母长辈的伦理道德行为。瑶族歌师利用丧葬仪式这一公共场合,用通俗的语言,真挚的情感来教育瑶族后辈行孝报恩。首先,瑶族歌师会追忆死者生前的勤劳和善良,赞扬死者的为人和品德;劝导后辈要行善积德。其次,瑶族歌师往往通过孝歌来叙说老一辈父母养育子女的艰辛,教育后代子孙要牢记父母的养育之恩。如广西临桂县瑶族孝歌唱道:

  家住瑶山好贫寒,缺吃欠用少衣裳。

为女补衣娘受苦,熬夜无油点松光。

那年发烧出麻疹,急坏亲娘一颗心。

千里求医脚趾断,天黑守护到天明。

  同时,瑶族歌师通过孝歌来训诫孝子们要尽早行孝,及时行孝,免得等长辈死后才感到后悔。最后,孝歌还告诉后辈在日常生活中怎样行孝,在丧葬仪式中怎样通过点香、烧纸、祭饭、祭酒、祭茶来完成规定的程式,才算尽孝。此外,很多瑶族孝歌,还蕴含着众多的生活哲理、生产经验以及伦理道德等,这些对于教育瑶族后辈子孙都有一定的意义和作用。

二、瑶族孝歌充分展示了瑶族的民俗场景。

  瑶族孝歌是一种仪式歌,它是和瑶族丧葬民俗紧紧结合在一起的,透过瑶族孝歌,我们可以从多方面窥见瑶族民俗事象。首先,瑶族在丧葬仪式时聚居在一起演唱孝歌,超度亡魂,本身就是一种民俗活动,它是瑶族丧葬民俗的重要组成部分和表现形式。甚至部分瑶族地区,如广西全州,丧葬活动中的师公已经逐渐淡出了全州人的生活,孝歌歌师逐渐代替了师公从事超度亡魂的职责。其次,瑶族孝歌演唱过程中,各种程式如请歌师、造歌楼、造纸、造香、造酒、造茶等。这些本身就是瑶族民俗的阶段和过程,是瑶族民俗具体内容的生动描述和形象展示,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受。再次,瑶族孝歌的歌词内容丰富,涉及到社会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,它记载和介绍了大量的民俗知识。如瑶族孝歌中的《撰物说事歌》唱道:“正月雷打雪,二月雨不歇;三月犁干田,四月秧上节;五月龙船鼓响,六月日头难挡;七月早禾先割,八月挑谷进仓……”这首歌谣向人们介绍了一年前八个月的劳动生活和农活事象。

三、瑶族孝歌是瑶族历史的真实记录。

  跟展示瑶族习俗一样,瑶族孝歌也书写了瑶族历史的内容。我们通过瑶族孝歌可以找到瑶族历史的沉淀。一方面,瑶族孝歌的起源和发展脉络,是瑶族历史的具体内容的体现。我们研究瑶族孝歌,从中能够探索出瑶族宗教、哲学及生产生活方式等多方面的历史痕迹。另一方面,瑶族孝歌中的一些唱词直接唱出了瑶族的历史轨迹。如布努瑶在《萨当努》中唱道:

  人不轻易来到世上,人不随便来到凡间。

当初在六里寨只有密洛陀一人……

她造天造地造江河,她造树造林造山村。

她射太阳射月亮,她造万物造人类……

从此,有了我们先祖蒙多外

从此,有了我们先宗罗拉宜。

  歌中的“密洛陀”是布努瑶传说中的始祖母亲,“六里寨”是布努瑶传说中的发源地,蒙多拉、罗拉宜是蒙罗两亲家的第一代先祖。歌词反映了布努瑶神话传说时代的历史,起到了和历史互相印证的作用,象记载布努瑶历史的史诗。

四、瑶族孝歌是瑶族审美心理的折射。

  瑶族孝歌之所以能够流传下来,是因为它能够满足瑶族的审美心理需要,具有平衡人们心理情感的功能。首先,瑶族孝歌反映了瑶族对生死所持的审美观念。瑶族认为,人和自然界万物一样总是要死的,因而瑶族老人都能够正视死亡,“视死如归”,晚辈们也能够正确对待。所以,瑶族把老人去世后办丧事称为“白喜事”。其次,瑶族孝歌是瑶族的一种感情渲泄方式。家中亲人去世,哀伤之情是自然的,但如何表达则有不同方式,有的大肆宣泄,有的则默默抑制。瑶族则属前者,孝歌则是表现形式。如广西龙胜矮寨的红瑶人认为没有人哭丧的亡魂不会安宁。所以,矮寨人哭丧是公众性的,哭腔要大声带固定的拖音,诉说死者的辛劳和自己的不幸。再次,瑶族孝歌体现出瑶族一种至善至美的审美愿望。瑶族认为,世界是美好的,人应该去追求美好的境界,所以在孝歌中很多赞美或追求的内容都要从一写到十,达到“十全十美”,至善至美。如广西全州东山瑶在《下葬撒土歌》中唱道:

  一愿你家人兴旺,二愿你家六禽安,

三愿你家多贵子,四愿你家钱满庄,

五愿你家登科第,六愿你家在朝堂,

七愿你家添福寿,八愿你家金满箱,

九愿你家天地久,十愿你家名远扬

敬请神灵多庇护,敬请老人佑家堂。

  最后,瑶族孝歌对瑶族心理起着一种调适作用。在瑶族地区,老人去死后,整个村寨男女老幼都会聚在一起操持事务,陪伴老人,附近的歌手也会赶来陪灵唱孝歌。在一次次的表演演唱中,瑶族的精神和情感得到融合,民族意识得到加强。因此,瑶族孝歌已经超越唱歌的本来意义,它成为瑶族族群意识、民族认同的重要体现,成为维系瑶族民族精神的纽带。